那群甲兵都是西谷连骈派来的, 自然不会带何晏之去见杨琼。何晏之再次醒来时业已黄昏, 他已被人安置在了床上,屋子里也已经被打扫过了。室内依旧焚着熟悉的药香, 何晏之抬了抬手,手弯处的伤口是为了取血, 并不深, 但是失血而引起的眩晕却让他无法坐起身来。何晏之微微叹了口气, 朦胧之中, 却发现床边安安静静坐着一个人,他心头乍喜,失声唤道:“宫主, 是你么?”

    那人轻笑了一声,何晏之一愣, 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透过户外的昏黄,他这才看清, 坐在床头的, 正是前些日子里照顾自己的那个年轻侍从。

    何晏之看了看桌上的药碗, 暗想自己昏迷之时定是这侍从喂自己喝药,便勉力半支起身子冲对方抱拳道:“劳烦小哥了。”

    对方并不回应他,只是缓缓起身,一边朝外走去, 一边背对着何晏之道:“能够取你的血给殿下所用, 乃是你的福分。你挣扎什么?难道你不愿意么?”

    何晏之道:“能为宫主粉身碎骨, 我绝无怨言。我只是想见殿下一面而已。”他的声音急切起来, “小哥,你想必是宫主身边的近臣吧。可否为我传一句话?在下只求见宫主一面罢了。”

    那侍从转过头来看着他,冷冷道:“你想见殿下?是想做什么呢?你可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他的唇边泛起不屑的笑意,“身为殿下的人,第一便是要懂得进退,恪守本分。看来你吃的苦头还是太少了。等你想明白了,殿下自然会见你。”

    何晏之想站起身来,眼前却阵阵发黑,便只能靠着床头道:“小哥误会我了。我不过是担心殿下。”他努力握着床栏,支撑着自己,“这几日我的伤好得很慢,想必殿下的身体也有些微恙。而且,殿下又要喝我血,是不是血衣神功的反噬又发作了?”

    侍从冷笑了一声:“你的担心对殿下来说有何用处?你现在的用处,便只有安安静静养着,到时候贡献一碗血给殿下罢了。除此之外,你觉得殿下留着你还有别的用处吗?”

    何晏之一怔,复而垂下了眼眸,他有些木然地靠坐着,终于淡淡道:“确实如此。你说得很对。”他缓缓闭上眼,“我知道了。”

    何晏之听到房门阖上的声音,一股愤闷萦绕在胸口,是的,他被囚禁了,他甚至见不到杨琼一面。何晏之紧紧握住拳,心中的悲凉无以复加。但是,这样的日子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吗?时至今日,他又能怨恨什么呢?

    此后的几日,一切都风平浪静,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只是那个侍从再也没有出现过,依旧只有那个青衣的小厮每日来给他送药送饭。大约又过了六七日,一个领事模样的武官带着一小队甲兵前来,待来人端来匕/首和铜盆,何晏之心里便知道,又该取他的血了。

    只不过,这一回来的人十分的客气,对待何晏之可谓毕恭毕敬。取完血还有军中的大夫给何晏之把脉开药,周到得很。何晏之自然也极为配合,甚至笑着冲那领头的武官点了点头,道:“麻烦这位大人了。”

    那武官显然是收到了极大的惊吓,猛地跪倒在地,道:“公子折煞小人了。公子可还满意?若是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小人说便是。”

    何晏之与那武官面面相觑了片刻,心中只觉得十分的滑稽,便不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叫那些人都退了下去。

    这样来来回回几次,何晏之便慢慢明白杨琼一般是七天发作一次,取血的量也不是很多,想必反噬并不十分严重。他想到这里,便渐渐有些心安,只是不知道这样囚禁的日子自己究竟还要过多久。

    这一晚,朦朦胧胧中,何晏之觉得身上有些燥热,只觉得一个微凉的身躯贴近了自己。他费力地睁眼开,却看不清身边这人的面容。只是那呼吸太过熟悉,他心中惊喜,便伸手抱住身边的人,闷闷道:“宫主!宫主!是你吗?”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如此耳熟,何晏之便是化作灰也不会忘记。他心中激动不已,喜极而泣,道:“宫主!你终于肯见我了么?”他只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却说不出来,只是反反复复道:“宫主,你原谅我了么?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黑暗中的杨琼却冷冷道:“莫要废话。”他的声音中透着冷酷的寒意,“我不叫你开口,你不许同我说话。否则,今生今世,我再不见你。”

    何晏之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杨琼却开始解他身上的衣服,两人很快便袒身相对,何晏之有些发懵,只觉得自己顷刻之间从地狱飞升到了天堂。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容,更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两人只是相拥接唇,情动不已。

    何晏之翻身将杨琼压在身下,心中突然一怔,试探着问道:“宫主,可是因为反噬?”

    杨琼却道:“闭嘴!”他的声音中带着隐隐怒意,“我的话你都当做耳旁风吗?”他顿了顿,又催促道,“抱我。快点!”

    何晏之佳人在怀,自然从善如流。二人情到深处,何晏之只觉得今夜的杨琼虽然默默无言,温存处却是柔情似水,叫人流连忘返,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在玉山脚下的日日夜夜。

    一番贪欢。杨琼却不做停留,起身穿上衣服便走,也不同何晏之多说半句。杨琼走后,何晏之依旧茫然地躺在床上,愣愣看着床顶的流苏。月光透过窗户映照在墙上,把窗外的桂树的投射出斑斑驳驳的影子。何晏之只觉得那树影婆娑,仿佛有人影一闪而过。他擦了擦眼睛,再看时一切都归于静谧,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何晏之苦笑了数声,轻轻吟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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