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似乎听懂了杨琼的话, 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随之小小的身躯都开始抽搐,双脚乱蹬, 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地道之中, 说不出的可怜。何晏之不由地抱紧了孩子, 往后连退了几步, 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杨琼,颤声道:“然而稚子何辜……”他几近哽咽, 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痛心, “我知道宫主心中存恨, 只是罪不及稚子……”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婴儿, 那张小小的脸还不及成人的手掌大, 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爱怜来, 复而低声叹息道, “他不过是个刚刚降世的婴孩,还未曾好好睁眼看一看这人世间。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况……更何况,他乃是你的亲生骨肉……”

    杨琼却厉声喝断了何晏之的话:“什么婴孩!这不过是一个妖物!妖物!它与我有什么关系?”杨琼双目圆睁,目光阴森, 拖着脚,一步一步地朝何晏之走来,声音嘶哑地低吼道, “它是沈碧秋给我下的蛊!它不过是一个蛊虫所变的妖物!寄生在我的身上,让我受尽折磨……留着它,难道让它时时刻刻来提醒我往昔所受的种种耻辱吗!”

    杨琼披散着头发,面容苍白,表情却甚为可怖,他猛地向何晏之扑了过来,伸手便要来抓那个婴儿。幼小的孩子哭得尤为惨烈,哭声仿佛要将肝胆都碎裂了一般。何晏之匆忙斜身避开,用手肘挡住杨琼的攻击。杨琼刚刚经历了生产,此刻甚是虚弱不堪,即便何晏之已经渡给他了一些真气,也不过强弩之末,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上。听着他痛苦地呻/吟出声,何晏之急忙俯身将他扶起,口中道:“宫主可曾伤到哪里么?”

    杨琼并不答话,他抬头望着何晏之,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中却尽是阴冷。突然间,他伸出手来,干枯而瘦长的手指一把掐住了婴儿粉嫩的脖子,目眦俱裂,似乎是要将自己所有的怨憎和愤恨都发泄出来。孩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呜呜咽咽地哭不出声音来,只是张大了小小的嘴,无助地喘息。何晏之大骇,一把握住杨琼的手腕,用力往外掰,恳求着说道:“宫主,宫主你静一静,你要掐死他了!他什么都不懂,你放过他吧!放过他吧!”他拼尽力气,从杨琼的桎梏中将孩子夺了过来,只见小婴儿的脖子已经被掐出了数道血痕,孱弱地哭泣着。孩子睁开了眼,清澈如水的眸子凄凄惶惶地看着何晏之,小小的身躯抖个不停,唇边呕出了些许血沫子,也不知是哪里受了伤。

    杨琼已经力竭,几番挣扎已经耗尽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只是颓然地伏在地上。他的双手在和何晏之的争执中受了伤,外翻的指甲渗着血,然而,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楚,只是无意识地抠挖着地上的沙砾,任凭尖锐的碎石割破了自己的十指。

    何晏之抱着呜呜哭泣的婴儿小心翼翼地走到杨琼的身边,低声道:“宫主如果真的想泄恨,便杀了我吧。”他握住杨琼鲜血淋漓的手,凄然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宫主,我对不起你!我罪该万死!你放过这个孩子,好不好?他既然已经来到这世上,便是天意。我们从这里逃出去,便找一户人家收养了他,你只当自己从未生下过他……”

    杨琼幽幽地看着他,低声笑了起来:“你想用自己的命来换这孩子的命?何晏之,你可真是圣人,好一个菩萨心肠啊。”说话间,他低头一口咬住何晏之的手腕处,就着他之前划开的伤口开始吸吮起对方的血液来。何晏之一怔,只觉得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甚,而内力亦随着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自己身上逐渐流逝。

    杨琼抬眼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不要动。”他的唇角沾着血渍,衬着他惨白无比的脸色,好似一个吸食人血的鬼魅,他低声冷笑道,“你不是想赎罪么?我现在就要你的命,你肯不肯?”

    何晏之目不转睛地看着杨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全身冷得厉害,他知道这是之前运功的反噬所引发的寒毒,随着杨琼的吮血而变本加厉。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骨髓都要被冻住了,小婴儿在他冰冷的怀抱中也极不舒服,开始拼命扭动起来,凄厉而响亮的哭声叫人不忍猝闻。何晏之用单手抱着孩子,将另一只手更加凑近杨琼的唇舌,以方便对方的吮吸,冰凉的指尖却轻柔地略过杨琼的脸侧,平静地说道:“能为宫主而死,何晏之自然死而无憾。我的血肉,宫主尽管拿去。”他感觉到杨琼的动作微微一滞,又道,“只是这个婴儿……还请宫主能留他一条生路……”何晏之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却依然竭力抱着那小婴儿,“生来未及抬眼看……不辨春夏度一生……何其可悲也……”

    杨琼已经停止了动作,他只是静默地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何晏之怀中的孩子,一动不动,时间仿若凝固了一般。何晏之知他已经心动,便勉力扶着石壁站着,迟疑地低唤道:“宫主……”

    然而,此刻,隐隐约约地,从地道的另一头,传来纷至的脚步声,大约是婴儿的哭声终于引来了追兵。杨琼骤然变色,猛地站起身来,咬牙道:“他们来了!”他盯着何晏之,“你要么现在扔了这个孽种,要么马上叫他闭嘴!”他上前了一步,眸中一片冰冷,又冷冷笑道,“也好,不如用这个孽种引开沈碧秋的人马,你觉得如何?”

    何晏之看着杨琼此刻了然的神色,心中一动,若有所悟道:“宫主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他微微沉吟,复而正色道,“假若宫主有把握从这地道中出去,我愿意做诱饵引开沈碧秋。”说着,他欲上前将婴儿递给杨琼,“只是还望宫主莫要负了你我约定之事,将这孩子带出去送一户好人家收养……”

    杨琼却冷笑不止,眼中尽是嘲讽之色:“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何曾答应过你什么?你以为用你的一条贱命便能解我心头之恨了?”他此刻虽然衣衫凌乱,满身皆是血污,狼狈不已,然而目光锐利,精神已经大好,仿佛从何晏之身上渡来的内力和鲜血已让他浴火重生。

    何晏之一愣,点了点头:“想必宫主已经用不上我了。”他叹了口气,“如此,我便也放心了。”

    杨琼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并无一丝的犹豫。何晏之怔怔地看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背影,一颗心如掉进了冰窖之中,冷彻骨血。寒毒来得迅猛,何晏之听到自己的骨缝间发出“咯咯”的脆响,似乎只要再一用力,自己便要碎成冰屑。

    怀中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绝望,哭得越发凄厉,何晏之望着那稚嫩的脸,苦笑道:“想不到竟是你陪着我走完最后一程。”他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却生怕伤了婴儿,仍然拼尽气力,用自己的怀抱紧紧护住这个小生命。恍惚间,他想到自己竭尽全力将性命献祭给杨琼,也未必能换来对方的一个回眸,心中霎时凄凉无比。他低头在婴儿的额前印下一吻,低声道:“你我亦算是同命相怜,都是可怜之人哪……”

    或许是他的双唇太过冰冷,那孩子一边啼哭着,一边用软软的小手推拒着何晏之,地道那头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何晏之分明听到沈碧秋愠怒的低吼声,他突然想到若是将孩子交给沈碧秋,或者还能救孩子一命,不禁低低笑了起来:“对了,沈碧秋应该不会杀你,你比我要好命呢。”他微微闭上眼,便等着沈碧秋来瓮中捉鳖,谁知身边的石壁霎时震动起来,随之天旋地转,有人拽住他的衣带,将他整个人拖进了石壁的另一侧。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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