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之霎时愣住了, 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向赫连哲木朗坦言, 君嘉树和他其实并无任何关系, 求赫连哲木朗网开一面。。他迟疑着, 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说着:你此刻自身难保, 如果执意救下君嘉树, 只会引起赫连哲木朗的怀疑,放弃嘉树, 也是情非得已, 你无须自责。

    何晏之的拳头越攥越紧, 指甲掐入掌心的痛楚让他的神智霎时清醒过来。他听到赫连哲木朗已经唤了一个侍卫进来, 似乎在吩咐甚么, 他于是双膝一曲,跪倒在地, 朗声道:“请三哥收回成命!”

    赫连哲木朗转过身看着他:“老九这是何意?”他瞥了一眼身边的侍从,低声喝道, “老九!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么?快点起来!成何体统!”他朝那个侍从摆了摆手,吩咐道,“你现在帐外守着。”

    那侍从已经看出赫连哲木朗的怒意, 急忙道了声“诺”, 悄然退了出去。何晏之却并未起身, 抬起头来目光炯然地看着赫连哲木朗:“三哥方才说,你我兄弟失散多年,然手足之情,血浓于水。弟弟深知三哥爱弟之心, 富贵荣华,我别无所求,唯求三哥放了那少年一马。”他按住自己的胸膛,一字一顿地说道,“三哥若是杀了那个少年,便如同是剜去了弟弟的心一般。”

    “你……”赫连哲木朗点手指着何晏之,有些哭笑不得,他又想到赫连赤丹曾经为了娜布拉敏单身独闯东屯,连性命都不顾了,不禁嗤笑了一声,“我们赫连家的人,还真都是情种。”

    何晏之心思一转,又道:“我流落中原多年,年少时常常衣不覆体,食不果腹,幸而被七哥带回西屯,犹如一步登天,脱胎换骨,三哥和七哥的情意,弟弟铭感五内,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大恩。”他又叩首道,“如今三哥要我同那位冰川公主结亲,弟弟绝不敢忤逆兄长。只是我帐中那个少年,实在无辜。如果三哥觉得他碍眼,不如将他逐出西屯,我将来绝不再见他便是。”言毕,何晏之定定地看着赫连哲木朗,神情恳切。他唱了多年的戏,无论什么角色,都能演得惟妙惟肖,此刻眼中的款款深情,甚能打动人心。

    赫连哲木朗浅色的眸子微微一转,悠悠道:“老九的意思,是要我放了那个娈童吗?”他笑了起来,“老九啊,此人可是修筑过皇陵的,我又如何能让他活着离开西屯?”他的声音阴沉了下来,“老七当时不杀他,不过是因为你看上了他,既然你喜欢,留着给你消遣一下罢了。然而,如今,他却是不得不死了。”

    何晏之心中道了声“不好”,自己弄巧成拙,非但没有将嘉树成功送出西屯,反而是触了赫连哲木朗的逆鳞。念及此处,他唯有把心一横,咬牙道:“三哥,嘉树乃是我心爱之人,如果三哥一定要杀了嘉树,便将我一同杀了吧。如此我们黄泉路上还可以相伴。”他低声道,“嘉树若是死了,我活着也是无趣,这条命只怕也是长久不了。”

    赫连哲木朗冷冷道:“老九,你可真是出息了,竟用自己的命来要挟我?”他上上下下打量着何晏之,“为了一个下奴?”

    何晏之恳切道:“弟弟不敢。弟弟只求三哥饶了嘉树。只要嘉树无事,三哥让我做什么都行。”他心中却是一叹,眼下自己便是将把柄亲手交给了赫连哲木朗,日后,这位三哥一定会用嘉树的性命为挟逼自己入彀。他暗自安慰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为今之计只有先保住嘉树不死,之后再做别的打算,走一步算一步了。

    果然,赫连哲木朗将门口守着的侍从换了进来,道:“九王帐中那个少年先留着。”他看了一眼何晏之,“不过九王这几天要款待贵客,帐中不便留宿下奴,就把那个奴才先押回包衣营,听候处置吧。”

    何晏之有些急切道:“包衣营那种腌臜的地方,嘉树如何去的?”

    赫连哲木朗有些不耐道:“放心,我不会动他。毕竟是伺候过九王的人,包衣营里没有哪个奴才会有胆子敢欺负他。”他顿了顿,“我把那小子送去包衣营,是要他认识清楚自己的身份,奴才永远就是奴才,这辈子也别想着离开西屯。”

    侍从领命下去。赫连哲木朗缓步走到何晏之的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低声道:“老九,你这个样子,真不配做赫连氏的子孙。三哥对你很失望。”

    何晏之有些颤栗,身体微微发抖:“三哥饶了我罢。弟弟本就是个庸人,在中原这二十年里,也就唱唱戏混口饭吃,其余的,真正是一概不懂,全凭几位哥哥们做主。”

    赫连哲木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只见何晏之的两鬓都慢慢渗出了汗珠,不禁微微一笑:“老九,你怕我?”

    何晏之勉强笑了笑:“三哥不怒而威,好像天神下凡,我等凡人,自然心生敬畏。”

    赫连哲木朗摇了摇头,喃喃道:“你和老八,真是一点都不像。老八那个人,绝情绝义,冷心冷肠,他连老二的头都能砍下来,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何晏之有些懵了,道:“八哥不会……”

    赫连哲木朗冷哼了一声:“他知道我和二哥无殊不睦,竟然杀了无殊,把他的脑袋送给我做投名状。你说,你这个八哥,心狠不狠?”

    何晏之面色煞白,赫连哲木朗见他吓得不轻,不禁轻笑了一声:“他今日能杀无殊,明日便能杀我,或是杀你。更何况,你更是他前路的绊脚石。想必他心里是想除去你的,否则,他既然已经找到了你,为什么不同我们兄弟说,而是擅自将你送去江南?他明明知道你到了西屯,又为何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老九,你八哥的心思,可是要将我们兄弟一网打尽啊。”

    何晏之被赫连哲木朗紧紧抓着手腕,赫连哲木朗逼人的气息让他心跳如鼓,喃喃道:“三哥的话我听不懂,我如何会变成八哥的绊脚石?”

    赫连哲木朗大笑了数声:“老九,你真是天真。”他拖着何晏之便往外走去,低声道,“你随我来。”

    何晏之踉踉跄跄地跟着赫连哲木朗出了主帐,他能感觉到赫连哲木朗那种压倒一切的气势,似乎是要将自己完全掌控在股掌之间,何晏之便将内力压下,依旧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颤声道:“三哥带我去哪里?”

    赫连哲木朗低喝了一句“闭嘴”,侍从们已经牵了一匹马过来,他翻身上马,又将何晏之一把拉了上来,“坐稳了。”言毕,便策马往后山狂奔而去。

    何晏之发现赫连哲木朗的骑术非常之好,不禁心生佩服,又想到渤海人自幼都是在马背上长大,果真是精于骑射,大清的子民不可及也。何晏之不觉心中有些忧虑,这几个月来,他流离在边塞,看惯了厮杀,只觉得大清如今暗潮汹涌,危机四伏,而边境之地便是最终的一道封锁,万一被异族打开一个缺口,内忧外患之际,铁打的江山也会付之一炬。中原富庶之地,如今依旧是纸醉金迷,只道江山万代,国泰民安,哪里能看到卧榻之侧,已经有人在蠢蠢欲动呢?

    何晏之突然有些理解杨琼为何要来陈州了,除了西谷连骈曾经受过杨琼的提携,更重要的是,能够掌控陈州,便如同掌控了大清的半壁江山。他又想起自己误杀田守义,倒是误打误撞,逼得杨琼不得不铤而走险,除掉了田蒙。何晏之只觉得汗涔涔而下,曾经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凶险万分,而自己竟然还能活着,那时候难道不正是杨琼在保护着自己么?何晏之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思念杨琼,他想对杨琼说声抱歉,杨琼的苦心他未曾觉察,甚至还起了怀疑之心,辜负了对方的一片深情。

    赫连哲木朗感觉到怀中坐着的何晏之已经冷汗淋漓,不禁嗤笑了一声:“老九,你的胆儿怎么这么小?骑个马还怕成这样?”

    何晏之强笑道:“三哥的马儿太快了,风驰电掣一样,弟弟吓得手脚都冰凉了。”

    赫连哲木朗不再说甚么,但是何晏之在黑夜之中已然能看到对方微微上扬的唇角中含着的讽笑和轻蔑。他知道,赫连哲木朗如今已经将他看成一个胆小如鼠又贪生怕死之徒了。

    大约转过三四个山谷,赫连哲木朗终于勒住了缰绳。他纵身下马,转身将何晏之一把攥了下来,道:“跟我来。”

    赫连哲木朗的力气之大,似乎是想把何晏之的手骨捏碎。何晏之微微皱眉,此刻却不能用内力相抗,只能忍着痛跟着赫连哲木朗走进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他听着四周滴滴答答的水声,突然心中一怔:这里不正是他和君嘉树曾经被捉来做苦役的皇陵吗?只是方才赫连哲木朗带他来的这条路甚为陌生,原来,赫连氏的皇陵有着四方不同的入口。

    赫连哲木朗一路上都是一言不发,何晏之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幽深而静谧的山腹之中回响着二人的脚步声,显得尤为的阴森可怖,偶尔传来的数声狼嚎,更叫人听了毛骨悚然。何晏之脚步不稳,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赫连哲木朗回过身望着他,眼神冰冷而阴沉:“怎么了?”

    何晏之抬起头,眸中含着些水意,眼角通红,讷讷道:“三哥,我实在是害怕……我腿软了,走不了了……”

    赫连哲木朗眯起眼,紧紧地盯着何晏之,黑暗之中看不清的表情,过了片刻,何晏之只见他向自己伸出手来,声音却是柔和的:“九弟莫怕,三哥背你。”说话间,已经俯下身将何晏之抗在了肩上。何晏之伏在赫连哲木朗的背上,盯着对方的后颈,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此刻若是杀了他,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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